倦飞醒了。在一个上午。
一束带着霉味的阳光从高高的窄窄的窗射进来,斜射在黄漆立柜和三角写字台上,留下窗户木条的阴影。二十见方的屋子还摆放着两样家具:木制架子床铺着竹篾席,干谷草从席子边缘露出,帐子、被子、枕头还算是新的;床的左斜角放置着敞口尿桶,散发着难闻的气味。木门上贴着双“喜”字格外刺眼,让倦飞产生了不祥的预感。
倦飞按着发昏的头,撑起久躺未动而有些酸麻的身子,勉强从床上站起来去开房门。门只能拉开一条一指来宽的缝,门与门框被铁链连着,摇得动扯不脱。门被反锁!被拐卖了!倦飞印证了残酷而陌生的现实,顿感天旋地转,踉踉跄跄地退回来瘫睡在床上,抱头痛哭。只有窗外嘶哑的蝉鸣应和着,撑着这死一般沉寂。
阳光逐渐离开屋间,腹中胎儿动了一下,针刺着麻木的母性。倦飞混沌的大脑稍稍清醒,就像雨后清风轻抚荷叶,折射着带露的晶光。不能这样,伤心只会给肚子里孩子带来伤害;哭泣是弱者行为,不能解决任何问题。唯有想办法应付眼前的苦难,保住孩子,逃出魔窟,才是正道。哪怕付出五年、十年的代价,也在所不惜。
倦飞心里盘算着,过滤着昏迷前的情节。
脑里首先闪过心上人张云岫俊朗的脸——10年前,倦飞10岁,云岫12岁。那本是一个天真无邪的年纪,但在物资匮乏的年代,向家大院像他们一样年纪相仿的孩子,除了割牛草、打草叉外,整天想的是在哪里偷生红苕甘蔗梨子李子桃子,或者在河边钓龙虾鱼黄鳝,以慰藉肚子里那些饥饿的“蛔虫”。
那日天热,白江河波光粼粼,泛起刺眼的白光。云岫带着向家大院五六个孩子来到白江河蛤蟆潭,手拿钩尖蠕动着半截蚯蚓的铁钩,伸向幽深发暗的石罅。铁钩刚没入水中,只见一条黑乎乎的身影像箭一样射向水面。“水蛇!”孩子同声惊呼,本能向后退,将倦飞挤下蛤蟆潭。倦飞慌乱地在潭里扑腾着,大呼“救命”,瞬间就没入水中,接着又冒出水面扑腾着……孩子们吓得呆若木鸡。
“飞儿,抓住铁钩!”云岫缓过神儿,大喊着。铁钩稍短了一点,第一次没有成功。云岫一步一步向蛤蟆潭移动,憋足劲儿尽力伸出铁钩柄,一次、二次……筋疲力尽的倦飞终于抓住了铁钩柄,被云岫拖到了岸边。这时,云岫忍痛取出刺入手掌的铁钩,左手紧紧按住鲜血直涌的右手掌,瘫坐在湿漉漉的鹅卵石上。此时,倦飞用湿润的眼神盯着为自己淌血的云岫,暗升与年龄不相称