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跟了采撷姓周,就连名字也随了采撷放在房间里的那盆花。
她是买来的。原本也就跟这小洋房里的摆设没什么两样吧。
直到后来淞沪会战爆发,这样拼命学吹拉弹唱,供有钱人当摆设的日子才算是彻底结束。采撷的有钱男人跑了,比起当初对她始乱终弃的那个,这个曾经给予了她一切的男人也好不了多少。书寓里的其他几个女人见势不好,偷光了所有值钱的东西也各自四散奔逃了。这幢曾经门庭高雅的小洋楼,最后就只剩下刚刚出道的周琼还不识太多这行的门道,愿意继续跟着采撷。
上海沦陷的时候,正是这一年最冷的冬月。两人变卖了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,才换到了两张北上的车票。然而,火车开到南京的时候被拦住了,所有人都被赶下了车,听说是要被南京政府征用。一向养尊处优的采撷,终于再也禁受不住饥寒交迫颠沛流离的日子,在不久之后初降南京的那场小雪中病故了。彼时,孤身一人的周琼在为她办身后事时,还在为这个身世悲凉的女人感慨着。但很快,她就明白了生逢乱世的人,死得快死的早并不算是太值得感慨的事情。
还好。她是死了。
大半个月之后,南京失陷,日寇像发了疯似的从四面八方蜂拥而上,对这座屹立了千年的六朝古都展开了猛烈的炮火攻击。天上的战机在飞,地上的炮火在轰,子弹像密集的雨点一样往这座古城的每一个角落里打,所到之处满眼皆是尸横遍野,哀嚎震天。
那是年少见惯风月的周琼第一次见到战场的模样,到处都是血肉横飞,到处都是残垣断瓦,到处都是人们的惊叫惨呼和炮弹爆炸的声音。以至于无论过去了多少年,每到一年里的这几天,只要她闭上眼睛就仿佛还能看见那时炮弹落在身边,把同行的几个人连同地上的土堆一起炸成碎片的景象。
周琼还能清楚地记得,当时跟她一起从贫民窟里逃出去找防空洞的三女一男的模样。他们和她一样都是从外地来,滞留在这里无处可去的。但他们和她不一样的是,日机扔下的炮弹选中了他们,却偏偏饶过了及时躲进一根大水泥管里的她。看着他们在炮弹的碎片和尘土飞扬里被撕裂得到处都是,周琼惊恐万状地蜷缩在水泥管里瑟瑟发抖。
是的,她怕了。她怕死。怕和他们一样死得到处都是。
她没有再敢离开这里,继续去找防空洞。因为地面上肉眼可见的地方到处都是火和焦土,已经见不到刚才那些一起逃难的人了。如果她再往外面跑,也会像他们一样成为天上飞