因为夜间的法事,原本住在后院的张娘子和徐娘子都已被遣回了家,于是在打扫了庭院之后,程胜非走到厨房里,热了热晚间留下的粥,又往小盘子里捡了些用香油、韭末、姜丝拌的笋片,端在木托盘上打算给程佩心送去。
等她走到程佩心房间的窗外时,看到窗户是半开着的,就知道师父还没有睡下——她喜欢在睡前开窗看看月色的。
她又走近几步,从窗户里向屋内看了一眼,忍不住又把脚步停下了。
程佩心并没有洗漱歇息,甚至连法衣也没脱下。她正坐在桌前,面前摊开一张纸,手中捏着一管笔,微微皱着眉。
程胜非眼力好,看到那张纸上写了两个字——“赵傀”。
她轻轻出了口气。师父跟然山那位赵宗主不算深交,这些年里总共见过四五次面,说的话也并不算多。
可她明白师父对赵傀的印象并不坏,甚至称得上好。因为不止一次,她曾在酒后抱怨说,三十六宗大多将门人逼迫得很紧、内斗不断,别说修长生,就连清清静静地打坐修行,都是烦心事不断。
可然山虽然衰败,但赵宗主无为而治,约束弟子在山上静心修行,自己也是不问俗务,这才是真正的修行人该有的样子。
她自己也觉得师父原本说得对,但如今看,赵傀自己下了山修长生,而将弟子门人都丢了,实在太没有担当。
而纸上的“赵傀”这两个字叫程胜非的心里莫名涌起一阵烦躁感。
师父没跟她细说过是因为什么来了德阳飞云观的,只是说从前在宗里受了许多委屈排挤。但她猜测,多半是因为一个“情”字。
师父喜欢说“男人都不是好东西”,可若曾经非用情极深,是说不出这种话的。
一个念头就在心里,但程胜非觉得自己仅是想一想,都会有些大逆不道——师父的前半辈子毁在情上,到了如今,或许还没学会教训。她总不会是在这些年里,对那位赵宗主也慢慢动了情吧?因为太孤苦寂寞?
她皱着眉,想了又想,忍不住把脚步声稍放重了些,走到窗边。
又深吸一口气:“娘”
屋子里安静了一会儿,程胜非听到纸张被团揉起来的声音,接着才是程佩心的声音:“今天怎么这么叫?”
“就是觉得我们在这里也很好,只有我和娘你相依为命,也很清净。”
隔了一会儿,程佩心说:“嗯。你要好好修行,不要分心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