董二丫尴尬地吐吐舌头。
郑姑娘看她虽然也黑得像张飞,但面上天真稚气甚浓,估摸着也就十五六岁,和范破虏差不多大,竟就奶着孩子出来拉纤,未免心疼难抑,只柔声道:“你快吃吧,你的娃儿,我帮你抱着?”
穆枣花毕竟眼色老练,看出郑海珠是真心想抱抱小婴儿,忙帮着董二丫解下孩子,交给郑海珠,一面道:“是个丫头,可乖了,不闹人,姑娘给疼疼。”
娃娃的坐骨已经很硬,大腿也长,估摸有八九个月了,郑海珠看这孩子已萌出两颗玉米粒似的小牙齿,滴熘熘的眼睛正瞪着自己手里的八脐儿,便掰了一点面团子,给娃娃吃。
娃娃一咧嘴,冲郑海珠笑起来,一坨口水滴到郑海珠烧伤后愈合得还不错的手背上。
董二丫道:“别看俺娃小,可识好歹哩,谁对她好,她都明白。”
她咬一口八脐儿,才想起自己是来应聘、找主家的,忙又主动向郑海珠诉说自己的经历:“俺男人,为了护着俺们娘儿俩不让人捉去煮了,跟人拼命,死了。”
她说得很平静,平静到,甚至没有耽误去啃饼子。
哪怕啃一阵又回到主题,说着“俺男人拿命换来的娃,俺给养得这样好,也算对得起他”时,这个自己还有几分孩子气的少女,口吻里仍没什么凄楚之情。
这片土地上的人们,对于苦难的承受力是如此强大。
此时此刻,郑海珠觉着,心底可以悲悯苍生,但面上若过于着相,反而会有种居高临下的优越,叫人不舒服。
她遂也以同样宁和的口气问道:“那你拉纤时,娃儿怎办?”
董二丫道:“拴在瓜洲渡那里的树墩上,有狗看着。”
穆枣花看董二丫满嘴饼子,替她补充道:“是二丫捡的狗,起先我们还担心那狗会咬娃娃,其实狗儿牢靠得很,不但不咬娃娃,还会和要靠近的野狗拼命。”
性格活泼的崔鱼儿插嘴道:“俺们都说,那狗是她男人投胎的呢,管娃儿管得可紧。”
董二丫丝毫不觉得被冒犯,反而向郑海珠认真道:“姑娘,俺的狗真的是大善狗,它比许多人都有良心。”
郑海珠抿嘴笑笑。
须臾,开口道:“你的狗呢?去牵来吧,我一起要了。”
董二丫还兀自憨憨地回一声“好”,穆枣花已然反应过来郑海珠话里的意思,屁股离了木墩儿,就要拉着众姐妹给郑海珠磕头