嫌弃你们丢人,”洪文摇摇头,“病人本身就是移动的毒源,你们一旦落泪难免要去擦,擦拭过程中就有可能染病。方圆几百里只有我们这么几个正经大夫,损失不起,你们中的任何一个人倒下,就意味着可能有几十、几百人失去了被救治的机会。所以我以上官的身份命令你们,一定要把自己的安危视为第一要务,不许哭,哭了也不许擦,这既是对你们自己负责,更是对所有百姓负责。”
程斌等人的眼中都难以克制的显出惊讶。
洪文看出他们的想法,“是不是觉得我很冷酷?”
做大夫的从来都被要求救死扶伤,现在情况如此严峻,他竟亲口要求众人自保为上。
程斌等人点点头,又摇摇头,“大人说得对。”
道理他们不是不明白,只是私底下想和亲口说出来总是不同。
洪文盯着他们看了会儿,微微叹了口气,“我知道你们都是好人家出身,一直以来都顺风顺水,可能日常做的最多的也不过就是去军中慰问,或在京中经手个别人的生老病死。”
这话着实有些扎心,见有人想反驳,洪文抬手止住,继续道:“但我和师父不同,我们见过荒年大灾的饿殍满地,看过断肢残骸遍布的战场,亲手从还带着余温的死尸堆里抢活人……你们能想象那种眼睁睁看着人在面前死去却无能为力的感受吗?”
人心都是肉长的,大夫也是人,也有喜怒哀乐,看见病人痊愈会高兴,看见他们死去也会伤心。
可当伤心的次数过多,腔子里那颗肉做的心脏也会包裹上一层厚厚的茧子。
伤心有用吗?
没有。
听到前几句时,程斌等人还有些不服气,可到了后面,三人便重新陷入沉默,多多少少有些自惭形秽。
光眼前这么几个人就让他们濒临崩溃,若真是几百几千几万人……
或许他们真的在京城安逸太久了。
“若想当个好大夫,一定要狠心,要冷静,”洪文平静道,“甚至说无情。”
他看了洪崖一眼,“这是当年师父交给我的第一课,我觉得很对。”
曾经的他觉得这话太过无情,可随着年纪渐长,经历渐多,这才明白了对方的良苦用心。
身为大夫,一味沉沦在离别的痛苦中会丧失最基本的判断能力。
这是失职。
洪崖在面罩下冲他龇了龇牙,可惜没人看见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