二爷怕连累他:“还是在前堂见吧。”
傅侗文笑笑,对外吩咐:“带客人来。”
“是,三爷。”
不大会儿,陆参谋官进来了。
他以为要见的是二爷,却不料,自己进的是傅三爷的书房。
对于这位赫赫有名的傅三爷,陆参谋官曾有幸在八大胡同见过。
是上月初八。
彼时三爷为捧人,包了半个场子,翘着个二郎腿,穿着立领衬衫,马甲敞着,偏过头去和身边人低语。那天他只见着傅侗文的侧脸,透着一种消沉的风流。都说他待风尘女子也是彬彬有礼,在一桩桩香艳传闻中,虽是负心郎,薄情却又不寡义,但凡女子提到他,尽是好话,竟半句恶语。
当然,那是风月场上的三爷,不是这里的。
谁都晓得,三爷为人处世,绝非君子。
从见到傅三爷那一眼,陆参谋官打的腹稿全都作废了,反倒和二爷谈起了民生。
和和气气,仿佛老友重逢。
傅侗文始终冷眼听着,一声也不言语。
期间,医生进来,为他送了药片和水,他吞了药,撂下白瓷杯的手势有些重。陆参谋官听得心里咯噔一下,像得了令,忙不迭推开椅子:“和二爷太投脾气,话密了。时辰不早,我也要去办公了。”
傅侗文不答,算是默认。
陆参谋官不敢再耽搁,匆匆告辞。
傅侗文让仆从将人送走,将陆参谋官送到府门外,傅侗文身边始终伺候的那位医生追出来,从怀里摸出个信封,递给这位参谋官:“三爷嘱咐,参谋官上月初八在八大胡同想是没玩痛快,这里有张支票,够参谋官在那儿住上半年的。”
陆参谋官接过信封,手都冷了。
上回楼里往来恩客无数,傅侗文是如何晓得,在那夜他曾出现过?这一念间,陆参谋官已经明白,日后傅家的人,万万碰不得。
人走干净了,傅侗文无端记起美国的包裹,他找到一把军用匕首,割开包裹,拿出来厚厚一摞报纸和报告,又将身上的马甲解开,松了口气。
还没来得及仔细翻看,仆从又抱着一摞书信进来,放到书桌上。
最上头那封,恰好是美国来的。
傅侗文望着那信上娟秀小楷,记起光绪三十年。
那张小脸上满是泪痕,黑发盖住大半容颜,唇角开裂,半截手臂和手都隐没在草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