偶尔会无缘由地夜里两三点醒来再也睡不着。她的头皮——从左耳到右耳、从头顶到脑后——总是这里那里一按就疼。她那从双眉到发际线的额头,跟她二哥一样光秃秃的额头,永远紧皱着或绷着。晚上睡觉,一有工作的消息她克制不住地猛然起来,结果睡意全无;近来早醒,时不时地感到心脏突突突地快速跳动。
三十六七岁的时候已经学会了慢慢下蹲、慢慢起身、慢慢转身、喝醉了慢慢走。这是不是老的标致呢?马桂英不敢揣测,或者她不敢思考答案。她的肝脏已有轻中度的受损,她的身体机能虚弱到走几步路也喘,她每靠咖啡或浓茶支撑着艰难繁重的工作……
胆的她常害怕自己会倒下去,那种再也起不来的倒下去,跟自己的母亲一样——累得猝死、酒后晕厥死去、路上出车祸一命呜呼……看起来彪悍如山的马桂英,心底里真这么胆,所以她每年给自己买昂贵的意外险,受益人那栏永远写着何致远。为了给这个家人人有一份保障,她不敢停脚地工作、工作、工作。
以前,马桂英一遇到工作出问题蓦地会欣喜,认为展现自己的机会来了;可现在,错综复杂的矛盾交织在一起,她应付不来。为了签单成功她忍受着刁钻客户各种各样的难听话,酒桌上她不知道了多少违心又恶心的话,为了养家她不知道自己把自己逼成了什么样子……
焦灼的职场,你在工作在,人走工作去。
好几次累到崩溃的时候,桂英萌生出一个滑稽的念头——想听秦腔戏,比如此时此刻。脑海中闪现的想法如此诡,流泪的女人被自己的念头逗笑了,因为她打根本不懂秦腔戏。可是,一旦那个旋律入耳,她然地感到一种放松,好似娘胎里带来的怪癖一样,好像秦腔对陕西人有某种治愈功能。
人生不可求全,既然上给了她如茨能耐和志向、格局和路子,只管拼吧。既已认定,何须委屈。感情的问题挪一挪放一放,何致远想静一静,那就让他静一静吧。一切等到展会以后再谈,马桂英相信他俩将近二十年的夫妻感情,相信他俩心翼翼搭建起的这个家庭的稳固性,相信她不会点儿背到感情出问题、婚姻走不下去。
几根烟罢,桂英去换鞋,然后回房睡觉。今晚她不能再哭了,因为明一超量的工作不需要一双红肿的眼睛去面对。她不可以再失眠,不可以再脆弱,不可以再向命运抱怨、委屈、计较、哭诉……坚强与自信似遗传来的基因一样,桂英身上的顽强与老马如出一辙。
周一一早,老马一如既往地六点起床,然后在