对于海平面来说，今晚的浪不过是日日夜夜都会循环而已的潮起潮落，稀疏寻常。
对于偌大的货船来说，今夜是有风的，但这是内湾，无碍。
但对于此刻惶恐着、绝望着、却依旧使劲最后一点儿力气，拼了命地朝着那狭小的被海水冲刷出来的窝坑里游去的老刘来说，这船与岸之间，可真是惊涛骇浪。
所以啊，你看。
同样的东西，在不同力量的角度看来，呈现出截然不同的观点。在躲进窝坑里的老刘，在这惊涛骇浪里，如同蝼蚁。
死定了吗？
眼前突然浮现出自己这一生的时光，几个片段飞速地闪过。
真无趣的一生啊！
儿时农村，少不念书，好抽烟，好美酒，好美食，好花鸟；遗憾的是，却无好烟酒，无好酒，无美食，无花鸟。
劳碌半生，年至四十，混到如今，常至断炊。
不过，还是有开心的事儿的。
那便是孩子。
老刘又不是蠢的，他自然知道旁人在笑他什么，无非是笑他那婆娘和别人睡过呗。
什么百分之九十的把握，孩子是他的。
但老刘认了。
他不过是一个瘸子，没钱没房子，甚至吃饭都成问题，能有个婆娘肚子里有个崽，大概率是他的，这已经很好很好了。
若是能赚个十万元，去乡下自己盖个房子，哪怕这孩子不是自己的，他也会养着的。
不告诉别人不就行了？村里头反正也不知道外面的事。
可悲吗？
不可悲。
哪个男人不希望自己是强大的，但并不是任何一个男人都会是强大的。最起码，这个女人愿意生下来，愿意跟着自己回去，以后日子会好起来的。
如果有以后的话
眼看着轮渡就这么撞了过来，这是真正的绝境，躲无可躲的。在岸上的人，只会觉得撞到岸边的声音是噗地一声缓冲垫的声音而已，而对于老刘来说，那是死亡的声音。
咔
很奇怪的声音，是头骨被碾碎的声音，这种声音如果不是靠近了根本听不到。
伴随着船只这么轻轻地撞了下，而后又连续撞了好几下后，启动的轰鸣伴随着翻腾的海水，缓缓地离开岸边。
正式起航了。
没有人注意到在岸边底下，黑色的海水里涌出了血