仿佛在沙漠中苦行已久的干渴旅人,骤然望见了一潭鲜红的水面,赞西佩的神色一下变得无比复杂,有如临大赦的欢喜,有迷惘不解的惊奇,其中还夹杂着一点不可言说的警惕。
“你愿意?”她结结巴巴地问,“你真的愿意吗,你这仁慈的好人?”
谢凝笑了一下,他的表情看不出什么情绪,“我有什么不愿意的?”
到了这个时候,他的大脑冷静清明得可怕,就像一个灵魂出窍的局外人,观看着秘密即将揭示的结局。他说出口的通用语,因此流畅了许多。
“但在这件事之后,你不能待在这里了,”谢凝说,“不管是奥林匹斯山,还是世俗的王国,离开阿里马,去到阳光下的地方生活。神对你的要求,只会一次比一次过分。”
赞西佩犹豫道:“可是”
“没有可是,”谢凝摇摇头,“对厄喀德纳说完我的秘密,你就跑吧,逃出地宫,你可以对众神说,你是从魔神的追杀下逃出去的。”
赞西佩的嘴唇微微蠕动,她还想说什么,看见了谢凝的眼神,也紧紧地闭上了嘴唇。
最后,她提着裙摆站起来,感激地说:“多洛斯哟,你真拥有圣贤的灵魂!愿至善和尊严的女神降福于你,我不会忘记你,我也不愿知道良善、公正的人得不到好报。”
说完这话,她便摘下斗篷,低头走了出去。
谢凝看着她离开的背影,又转头看着自己的画纸,他的白纸已经不多了,既然有光滑细密的羊皮纸用,他就把珍贵的白纸封存了起来。
想了想,他翻开空白的一页,捏着炭条,画了一道,线条却是颤抖的。
他深吸一口气,再换个地方起稿,下笔的力道既狠且快,匆匆定了个型。寂静的室内,只能听到沙沙的摩擦声,但画了半天,调子越画越糊,描绘的对象也越来越不知所谓。
谢凝停了手,他凝视纸面,如同凝视着一团乱七八糟的垃圾。
他一动不动地坐了半天,突然伸出手,这张纸撕下来,在掌心里搓揉成了一团,丢开了。
算了,他想,不画了。
地宫里分不出白天黑夜,没有钟表计时,但谢凝盯着岩壁,脑袋自发幻想出了一枚嘀嗒作响的时钟,秒针每过一格,都敲打出小而清脆的声音。
赞西佩走了多久,谢凝问自己,十分钟,二十分钟?真可惜,我这么度日如年,分不出时间究竟有没有在往前一分一秒地流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