京郊东南十五里的嵩麓山腰上,依岩洞之势有一所竹子搭建成的药庐,尚药局前掌司林铉致仕后,隐居在此将有十个年头了。
梅长生自周府出来,带着姜瑾驰马直奔东郊,月下登山,在林老先生口中得到了与周鹗相差无几的答案。
“杨御医有诊治过柔嘉娘娘的经验,岂会出错?”
当日,杨延寿、周鹗、林铉三人一同为宣明珠会诊,其中以杨延寿的医术与经验最为老道,因为有他点头,所以另外二人便顺理成章地认为,不可能出现错漏。
“如果正因为杨太医有之前的经验,先入为主,所以出了错呢?”
竹庐幽碧的烛光下,来客幽湛的双目注视林老先生,紧追不舍地问道。
一夜连见三人,到了此刻,梅长生已露出末弩强撑的样子。
那袭羽缎玄青的大氅压在他身上,一程比一程发沉,久烧不退的身子阵阵恶寒,嘴唇反而烧得如食了胭脂般嫣红,逼衬得那张孱白面孔,在幽夜之下不类生人。
可梅长生是不敢耽搁,攸关她的性命,无异于他自己的性命,他等不及,手里更没有多余的时间。
林铉身着一套褐布做的布衣布鞋,容止澹泊,灯下捋须沉吟良久,终是道:
“某不知大人今夜缘何到此,也不知大人听到了什么风声。只是……当日老朽为长公主诊脉时,初时确实只切出了血虚肝亢的脉象,此症与血枯症有近似之处,老朽在脉道上向来稀松平常,不及二位御医,所以从了杨太医的诊断。大人说杨太医诊错……医者终究非神,也并非无此可能。”
已经远离官场纠葛的人,言语间更为坦荡,“不过若要确认,还须再对公主殿下诊回脉,斟酌之后方能下定论。倘若真是为殿下错诊了……”
老人慨叹一声,起身长揖,“老朽一死难偿,愿承担一切罪责。”
梅长生听到这里,结合之前查访的种种迹象,先有一半悬着的心放回了肚里。
他此来只为求证,拱手相谢林老先生的直率相告。
步出竹庐,山风袭袖,浅暗的灯火在他身后曳荡着。梅长生剪手立在峋峭的岩石边,一任袍摆随风东西。
那双漆黑的眼,俯望着同样漆黑如巨兽森口的山谷松坳。
直到将胸中郁气一口一口全数吐尽,再猛地吸进一腔山间清新冰冷的空气,生生打出个寒战,他笑着嘶一声:“冷。”
那样真心实意的笑声,真是